FineMarr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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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born和拉尔低声交谈着，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风坐在原地没有动，手边放着空空如也的水杯和Reborn留下的半盒巧克力糖。不知道这次他是拿什么东西交换来的，最后五根烟烟还是那瓶超市里搜刮来的迷你伏特加？

 

如果Reborn没有说谎，避难所是他们开进首府前的最后一站，但从拉尔刚才带来的消息看，他脱离队伍留在避难所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也好，选择太多反而麻烦。

 

既然要离开，跟随队伍向首府行进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事到如今风已经可以正视自己不具备野外生存能力的现实，结伴而能能在很大程度上降低横死街头的风险，只要他开口，生性善良的泽田纲吉绝对不会拒绝。

 

唯一的不确定因素是泽田纲吉的父亲，泽田家光，这支队伍背后的坚盾和支配者。身为会面对象之一，如果说关于乔托的记忆是沙滩上的贝壳，零零散散却无处不在，那关于泽田家光的记忆则是海怪，姓名和长相只能让抽象的影子稍变具体，至于其他方面，风努力回想到脑仁发疼也没半点成效。

 

如果并非记忆障碍，那么他可能真的是在对合作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来参加这次会面，单纯从他麾下的入江正一想要重启二十多年前的实验来说，他应该对这个人保持十二分警惕。

 

——你应该赶走每一个想从那批胚胎上获取利益的人，而不是任由他们贪婪的手伸过来！

 

风回忆起乔托愠怒的表情，金发的科学家性格一向十分节制，很少向别人宣泄愤怒，说这话时却把他抱在怀里，声音震得他耳鸣。

 

那时的乔托憔悴、混乱而沮丧，他执意把原因归咎于自己的幼稚和轻信，但包括还是小孩的风在内所有人都知道是那场实验惹的祸，在他倾尽心血后又把他拖进深渊。

 

老实说风很纠结，与Reborn同行非常轻松，甚至让他产生自大灾难开始以来久违的安全感。可自幼的教育告诉他，安全感会逐渐蚕食警觉心，令他慢慢落入陷阱而毫不自知。

 

风心烦意乱，索性离开食堂。

 

在他发呆的这几分钟里，走廊上拉尔和Reborn早就没了踪影，他们去见的人无非泽田或石原，哪一边风都说不上话，更没有去凑热闹的欲望。

 

穿过空荡荡的走廊，整幢建筑似乎只有他一人，房间门毫无差别地在左侧一字排开，全都沉默地紧锁着。风留意着四周的动静，慢吞吞地往中庭移动。

 

中庭似乎有人起了争执，自从踏进研究所风还没有见过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人群很明显分成了两方，其中一方人数远超对面，而人多势众的一方又微妙地分成了两个小群体。

 

不用问也知道，人们会无意识地用“能力者”和“普通人”自动划分阵营，哪怕这一组对立在当前场合下毫无意义。

 

风又悄悄靠近了些，不安地发现人少的一方都是熟面孔，藤原和木村，两人在摆脱了基地的危机之后就近乎盲目地追随着泽田纲吉。

 

两人都很有本事，至少视力不错，一眼就发现他在附近。

 

“风！拜托过来一下，这边似乎产生了一些误会。”藤原一捕捉到风的身影就立刻小跑着来到他面前，面色焦急。

 

“发生什么了？”风实在无法拒绝年轻人真诚的面孔。

 

藤原一边拉着他的袖子领他过去，一边小声解释。

 

“那些人”他用很小的动作指了指对面的人，“就是原本研究所的人，他们说是我们把危险的家伙引来了研究所，才会被石原赶出去。”

 

“危险的家伙？”Reborn告诉他的版本里对此只字未提。

 

“你们搬救兵也没用。”看到风被拉过来，对面身材高壮的男人开口，他的声音非常浑厚，吵起架来光靠嗓门就能镇住对面，“还是赶快离开研究所，省的牵连更多无辜的人。”

 

“危险的人？你从哪里来的消息？”风单刀直入，丝毫没有受到威慑。不开玩笑，部队里的教官绝对比这可怕一千倍。

 

“是石原亲口说的。”男人的语气十分肯定。

 

“少信口开河！我看你们就是想把我们赶出去，免得占了你们的资源……”木村还想说什么，被风用噤声的手势拦下。

 

“你确定？”风的声音很平静，他盯着男人的脸，希望能从上面找到一丝撒谎的痕迹，“领导人对这种动摇人心的消息都会谨慎对待，石原就算想赶我们出去，也不会这么随便就告诉你。”

 

藤原也立刻发现了这个破绽，“没错，石原那家伙才不会随便谈论这种消息！”

 

“这是……”男人顿住，风完全不像参与骂战的角色，和这种人争执只会因为一时愤怒口不择言而陷入被动。更何况风正狐疑地打量着他，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再三犹豫，男人决定说出实情。

 

“其实是昨天晚上，石原和一个男人在会议室见面，我路过窗外时不小心听到的。”

 

昨天晚上？风敛眸，也就是他们留在研究所的第二晚，那天白天石原的表现还称得上殷勤好客……所以和他会面的男人确实带来了坏消息？

 

他需要知道更多。

 

风马上追问，“你认识和他见面的人吗？”

 

“不认识。”男人耸肩，“他虽然穿着件白大褂，但我认识这里所有的研究员，都不是他。”

 

“说了半天你就是个偷墙角的！”木村最见不得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

 

“那也比灾星强！”男人狠狠剜了他一眼。

 

气氛再次剑拔弩张，风脑仁隐隐作痛，他发现自己的语言能力似乎随着记忆一起退化了，“你们冷静一下……”

 

“这儿真热闹啊Kora，是在讨论晚饭吃什么吗？”

 

中气十足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风跟着众人向声源扫了一眼，松了口气。

 

可乐尼洛手里拎着个小袋子，笑嘻嘻走过来，顺势搭上藤原的肩膀，“大家要好好相处，不然石原先生会很头疼的，研究所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他已经很忙了。”

 

可乐尼洛的眼神十分真诚，加上石原附带的威慑力，原本不愿罢休的人群出现了一丝松动，男人身后穿连衣裙的女孩一脸忧虑，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男人回握对方纤细的手腕，回过头来，“我还是那句话，大家在避难所的日子已经很艰难了，不要再给这里的人们带来更多伤害了。”

 

他的语气称得上礼貌，可乐尼洛听完却压下嘴角，向前踏了半步。

 

“你知道吗，我们队伍最庞大的时候有三十五人，几乎可以坐满一辆大巴。而现在呢？还记得我们进门时你们数人头的样子吗？”说完，他伸手扯住男人的领子，咄咄逼人的目光距对方不过咫尺，“少在我们面前显摆自己的痛苦了，活在避难所里的人根本就不知道那两个字怎么写。”

 

“说得对！”木村小声附和，暗暗捏紧了拳头。

 

藤原吓得说不出话。风只觉得自己刚轻松下来的脑血管又快爆炸了。

 

然而一触即发的场面没有持续多久，可乐尼洛就被身后冲出来的影子一把拉开。

 

“啊啊啊啊给我住手你个笨蛋！”拉尔拽着他的衬衣领子使劲往后拖。

 

“噫呀呀呀！拉尔你从哪冒出来的？！”可乐尼洛被神出鬼没的教官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卡住猛然收紧的衬衫领子以免就此勒死。

 

拉尔拖着人往后移了将近两米，才凑到可乐尼洛耳边，骂道，“你是傻瓜吗？如果我们现在和对面撕破脸皮，我们带来的那些人以后要怎么在这里生存啊？”

 

“额。”可乐尼洛这才意识到问题严重性，心虚得手心冒汗，“抱歉，拉尔，我没有想到……”

 

“算了，你给我安静待着。”拉尔松手，面向逐渐躁动的人群道，“不用担心，我们明天就会离开这里。”

 

“诶？我们真的要离开？”藤原十分惊讶。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议论纷纷。男人瞪大了眼睛，他虽然不欢迎避难所的新成员，但没想过他们真的这么快被赶走，“你们明天就离开？难道真的有危险的家伙在附近？”

 

“谁知道，如何自保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拉尔拍了拍木村和藤原的肩膀，将他们揽向实验楼反方向的宿舍，又朝可乐尼洛招招手，“你们两个跟我来，泽田有话和你们说。可乐尼洛也跟上。”

 

可乐尼洛立刻像只金毛大狗一样跟在后面，没走出去几步，又小跑回来，把一直拿在手里的袋子交给风，“这是给狱寺的晚饭，他就在你身后这栋楼的五层，只能拜托你帮忙带一下了！”

 

“好。”风接过袋子，目送四人离开，避难所原住民们没了吵架对象，也叽叽喳喳陆续离开，显然拉尔带来的消息值得他们议论许久。

 

被支开了。

 

这是风的第一反应，不过在预料之内。似乎自从进入避难所，Reborn他们就在有意无意疏离自己，尤其是早上入江出现之后。是在讨论他的去留么？风默默叹口气。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下。

 

当务之急还是给没日没夜工作的年轻人送饭。风打开手里的袋子，里面装着压缩饼干、能量棒和盒装牛奶，是分给成年人一早一晚两顿饭的量，也就意味着狱寺会在他的房间里工作到明日出发。风很少和狱寺接触，只知道队伍里大部分技术活都得依靠这个和泽田差不多年纪的孩子。

 

走回楼里，风才想起可乐尼洛没有告诉自己狱寺的房间号，不过等他爬上五楼，才发现找到狱寺的房间其实易如反掌。

 

因为他本人正站在房间门口大喊大叫，把来帮忙搬东西的人吓跑了一大半。成堆的箱子留在走廊上，有的用胶带封好，有的还大喇喇敞着口，把通道堵得七七八八。

 

“都说了多少次这里的东西不要乱动！就算是明天收拾东西滚蛋也不能动！碰坏了你们负责吗？！轻一点啊喂！”

 

看见风走过来，他终于停下来，不耐烦地挠了挠头发，“你怎么来了？”

 

风把装食物的袋子递过去，“可乐尼洛交给你的东西。”

 

狱寺的眼睛顿时亮起来，“哦哦，多谢。”

 

风趁机向屋内扫了一眼。屋子看起来是搬空的小型实验室，桌子自带摆放实验器材和试剂的架子，现在则堆满了各种零件，其中包括他们的车载通讯设备和几个民用收音机，当然，通讯器和收音机都处于解体状态。桌子旁边还有几把可以调节高度的凳子和一张行军床，从地上散落的垃圾袋的数量来看，狱寺这两天几乎没有出过房间。

 

“通信修复不顺利吗？”

 

狱寺咋舌，“岂止是不顺利。”

 

他转身走进屋内，默许了风跟进的动作。为了节电屋内没有开灯，窗帘大敞着，一股刺鼻的烟草味就扑面而来。狱寺旁若无人地拉开凳子坐下，开始摆弄那些收音机，风自说自话打开窗户给房间透气也没有遭到阻止。

 

“自从离开N市我们的通信就逐渐出现异常，昨天我花了一夜整理线路，信号发射器、放大器、转换器都没有问题，那么只可能是接收器的问题。”说话间狱寺已经拆开最后一个完整的收音机，他目不转睛盯着刚到手的零件，与其说和风对话，不如说在整理思路，“你知道辐射对通信其实有很大的干扰吗？”

 

风点头，尽管狱寺看不见，“按照论文上写的，变异体制造的辐射组成很复杂，其中电磁波和机械振动是最早被发现的组分。正常情况下不足以对通信造成干扰，但灾难爆发之后背景辐射比之前强了几十倍，对通信肯定是巨大的打击。”

 

“那你知道高强度的辐射会损坏通信器材吗？”狱寺放下手里的东西，拿起搁在桌边的白色圆盘在风面前一晃，这东西看起来与安装在电视台转播车的信号接收器大同小异，“为了应对高强度的背景辐射，我们的接收器都经过了特殊处理，可以最大程度抵消辐射的伤害，延长使用寿命……本来应该是这样，但是经过N市和基地那两次辐射大轰炸，这个玩意儿已经是废品了，现有设备根本无法修复。”

 

“民用收音机元件只会更加脆弱吧？”

 

“没有别的办法了，石原他们的接收器没有特殊处理早就报废了，只能拿还没坏的收音机碰碰运气。从N市出来我们就被迫单向通信，只发不收，接收器哪怕只能用一两次也好……”

 

狱寺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变成自言自语。风没有提醒，因为他自己也陷入了思考。

 

单向通讯。也就是说，即使知道发生了什么，泽田家光也无法从遥远的北方操控这支队伍。

 

自己的孩子在外漂流，作为父亲他一点都不会担心么？

 

“风？”

 

“你在发呆吗？”

 

风抬头，对上狱寺翠绿色的眼睛，“抱歉，你刚才说什么？”

 

狱寺耸肩，转回工作台，“我什么都没说。”

 

狱寺的手指修长灵活，交替摆弄着零件和焊锡笔，当两人都不出声时，室内就剩下物品间轻微的碰撞声，还有焊接时几不可闻的熔解声。狱寺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反复端详、调试接好的部件，电路连接正确，信号发射器频段没有问题，电源已经接通，滤波和放大都在正常工作，然而期待中的声音始终没有出现。

 

狱寺毫不气馁，断开连接，重新依次检查所有零件。他的声音逐渐混进焊锡融化冒出的青烟里，“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风面露犹豫，欲言又止。

 

见风没有回话，狱寺也没有停下手里的活，“Reborn的话，应该在纲吉那里。”

 

“不是。”风脸上一热，“我就是想知道，泽田先生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个人啊……”狱寺手上的工作稍停，没几秒又继续焊接元件，“纲吉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常年在外出差，纲吉甚至一度以为自己是单亲家庭。那位是在纲吉念中学的时候回来的，具体的来说……他看起来就是个商人，资助了很多和能力者有关的公司和项目。”

 

青烟散去，狱寺把焊锡笔放回笔架，“你知道乔托·彭格列这个人吗？”

 

“嗯？”没想到会从年轻人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风忍不住发出小小的叹音，“我知道他。”

 

他没有说谎。

 

 “对能力者有兴趣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听过这个名字，媒体笔下他是个恶人，但不可否认他是研究者中的先驱。乔托曾经在总部出现过，和纲吉的父亲见面，他也替其他流落的科学家提供庇护。”狱寺挑眉，“所以那位对现在的状况有所准备是理所当然，我很尊敬他，泽田家保护了很多人。”

 

狱寺有些不耐烦，风意识到年轻人可能误会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很多人恐怕都质疑过泽田家光为何灾难尚未显露就做足了准备，是否就是因为他投资组织了违规实验才导致今日的祸患。

 

不过这一点风根本懒得追究，他的根本目的首先是生存，其次才是“拯救人类”，甚至他已经意识到这次出国行动可能是众多人类复兴计划中比较失败的一个。

 

泽田家光曾经为乔托提供庇护，至少，他失败到送命的可能性又降低了些。

 

在狱寺隼人看不见的角度，风沮丧地扶住太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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